新華社臺北4月20日電(記者章利新,、黃揚)臺北有一條不起眼的巷弄,,因一家出版社而得名“漢聲巷”。它的書店入口造型是個“大葫蘆”,,有人曾開玩笑問,,葫蘆里賣的什么藥?主人說是“文化”這帖良藥,。
黃永松站在漢聲書店的門前(3月29日攝),。新華社記者 黃揚 攝
1971年《漢聲》雜志啼聲初試,,轉眼半個多世紀過去。在這條小巷里,,一群人默默耕耘,,從翩翩文青堅守成為鶴發(fā)老人,只為弘揚中華優(yōu)秀文化,,給匆忙的時代留下一點厚重的記憶,。
黃永松就是創(chuàng)辦者之一,杖朝之年的他身材高瘦,,精神矍鑠,。他說,我們中國人兩腳要站得穩(wěn)站得直,,沒有氣力不行,。氣力從哪來?從文化之根來,。
展現中華文化的審美自信
穿過“葫蘆門”,,走進書店,剪紙,、年畫,、木雕、瓷器等擺滿各個角落,,花花綠綠的傳統(tǒng)配色,,讓人猶如身處民俗博物館。
書架書桌上,,各年代《漢聲》期刊和出版物赫然陳列,,里面藏著的是“山西面食”“貴州蠟染”“中國泥塑”等民間技藝的圖文詳解,每一樣都是“漢聲人”曠日費時挖掘整理出來的,。
黃永松在接受采訪(3月29日攝),。新華社記者 黃揚 攝
黃永松逐一介紹,半個多世紀的事業(yè)濃縮為一個個“封面故事”,。他說,,上世紀70年代,西方文化全面滲透臺灣,,《漢聲》英文版《ECHO》創(chuàng)立,,初衷是想把中華文化介紹給外國人看。
英文版刊登首個手工藝調查是關于油紙傘的,。不久,,一位來自IBM的美國年輕人找到黃永松,希望拜訪做傘師傅,。年輕人解釋說,,科技行業(yè)也需要手工藝的基礎和文化啟示,。
后來,黃永松做“中國結”報道的德文版,。有德國人告訴他,,“中國結”體現著中國文化對基本線條的豐富理解,讓人著迷,。一個民族手工藝好,,輕工業(yè)才好,也才會有好的重工業(yè)乃至精密工業(yè),。
“這讓我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用的,,不只是滿足自己對傳統(tǒng)文化和工藝的情懷,還有意想不到的潛在價值,?!秉S永松說。
1978年,,《漢聲》中文版創(chuàng)刊,,致力“銜接古今”。至今,,《漢聲》已出版200多期,,很多內容成為業(yè)內田野調研與文化整理的樣本,。
黃永松說,,《漢聲》一開始就將“中國的”“傳統(tǒng)的”“民間的”“活態(tài)的”作為文化整理的標準,并把這些民間文化劃分歸納成5種,、10類,、56項,建立采集的“天羅地網”,。在他看來,,工藝就是“人隨物安定,物因人長久”,,細微處皆有學問和智慧,,所以堅持“小題大做,細中求全”的工作風格,。
“當年我們幾個年輕人因為熱愛,,一頭扎進傳統(tǒng)文化,憑著好學和韌性,,摸索出一條路子,,堅持了一輩子?!秉S永松說,,他們從點做成線,,又拉成面,最終變成體,,讓人看見“對自己民族和文化上審美的自信”,。
回到“文化母土”
黃永松出生、成長在臺灣桃園龍?zhí)犊图掖?,從小關于春節(jié),、祭祀、廟會的記憶,,影響了他的工作方向,。
“我是黃家江夏堂來臺第八代,族譜說得明明白白,?!秉S永松說,“生啟朝觀春毓秀,,永承宗澤慶綿延”,,這是黃家來臺第一代先祖留下的詩句,后輩都依此定位取名,。這就是民間的傳承和宗脈,。
1987年兩岸開放探親,打開了黃永松的視野,,也改變了《漢聲》的發(fā)展,。
初到大陸,黃永松追尋先輩遷徙的足跡,,考證歷史,,在《漢聲》第19期推出“臺灣的泉州人”,后來又做“臺灣的漳州人”“臺灣的客家人”,,完成了島內主要群體的尋根系列報道,。
回到“文化母土”,黃永松帶領團隊走遍大江南北,,聚焦大陸各地豐饒的文化遺存,。他深知,在大陸的偏遠鄉(xiāng)村,,潛藏著許多活化石般珍貴的民俗文化,。
他系統(tǒng)梳理零散的中國結藝,總結出11種基本結,、14種變化結,;用4年14趟走訪,采集黃河流域民間藝術,;實地測量46座福建土樓,,留下寶貴的調查記錄,;詳細拍攝記錄“惠山泥人”3000個手藝步驟……
他協(xié)助大陸高校開辦鄉(xiāng)土建筑與民間藝術研究所;將古城聚落規(guī)劃成博物館群,,建立文化創(chuàng)意產業(yè)垂直整合基地,;在世界各地辦展演講,推廣中國民間文化精華,;在北京等地建立《漢聲》辦公室培養(yǎng)青年人才,。
為文化傳承而步履不停,黃永松仍覺得時間不夠用,?!澳茏龆嗌伲妥龆嗌??!彼f,時代快速發(fā)展,,盡量多地留住中國文化記憶,,我們就知道自己從哪里來,就能安心,。
整理好文化的“家”
一身寬松布衣,,套著一件馬甲,腰上一個挎包,,黃永松像可以隨時出發(fā)的行者,。在簡單行李中,袖珍版《道德經》《唐詩三百首》已陪伴他30多年,。
黃永松展示隨身攜帶的袖珍版《唐詩三百首》(3月29日攝),。新華社記者 黃揚 攝
對黃永松而言,文化不只停留在紙面上,,更在具體的器物和生活中??匆娐愤吥竺嫒说?、彈棉花的,他都充滿好奇和敬意,,細心探究,。他說,中國文化積淀太深,,扎根太深,,需要我們把寶貝翻出來,給大家細細品味,。
一次,,黃永松在貴州采訪,,想和一位老太太買古法蠟染圍裙,她非剪下一塊有花紋的邊角才愿意賣,。那位百歲老人告訴他:“我把靈魂留下來了,,身體可以給你?!贝撕?,他再看那些蠟染布,覺得每塊都有自己的生命,。
1994年開始,,《漢聲》每年出版一冊以當年生肖為主題的《大過新年》系列海報書,意在讓美麗吉祥的民間元素裝點當下生活,,滋養(yǎng)年輕人的審美,。
一路走來,黃永松始終記得《漢聲》指導老師俞大綱先生的鼓勵:“永松,,你要做‘肚腹’,。”他解釋說,,“肚腹”就是要把傳統(tǒng)文化和現代文化連起來,,全身前行。所以,,他堅持做一個坐在祖先肩膀上的孩子,,整理好文化的“家”,等著游子歸來,。
2020年疫情期間,,黃永松收到一位93歲讀者的來信。這位讀者說,,他從1979年開始訂閱《漢聲》,,收藏了146期,想留給子女,,讓他們欣賞并保存好,。這讓黃永松無比欣慰。
近幾年,,因為疫情,,加上臺灣的文化環(huán)境變化,以及老同事相繼凋零,,《漢聲》不再像從前那樣熱鬧,。創(chuàng)辦人中,只剩黃永松守著“漢聲巷”。
寂寞時,,黃永松喜歡喝高粱酒,,但他不為自己傷感。他說,,文化瑰寶就放在那,,大家有點不認得了,真可惜,?!暗覀冞t早要回到文化的根子上,這只是時間問題,?!?/p>